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杏寿郎年幼时见过兰花螳螂。
那时千寿郎刚刚会走路,跌跌撞撞满地乱跑。炼狱一家外出赏樱,小小的他牵着弟弟,一只手牵着母亲。千寿郎很快跑得不知所踪,不一会儿杏寿郎听到弟弟的呼唤。
“哥,来看这个!”
兄弟二人拨开草丛,看见一只酷似兰花的粉色螳螂。
“这是什么?”
那只螳螂四肢健壮,颜色并非寻常的翠绿。粉红的身体像花瓣,娇艳欲滴。她正在吃掉她的丈夫,咀嚼、吞咽,进食的动作也无比的优雅从容。
“他们……在干什么?”
雄螳螂比他的妻子小一个头,安静的挣扎着;他的脑袋已经被咬下来,器官还插在她的体内。这一幕令杏寿郎想到家传古籍里的浮世绘本。作者带着爱意的笔触描绘女人受苦的肉体,却令杏寿郎感到毛骨悚然。
“因为爱。”母亲悠然的说,“像是妈妈爱着爸爸……但和人类不同,母螳螂表达爱的方式,就是在交配时吃掉爱人。”
“……我不理解。”杏寿郎艰难的道,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“世上无法理解的东西多了去了。”父亲硬邦邦的说,“没必要去理解。”
“我也不理解。”千寿郎跟着说,“什么是交配?”
……
杏寿郎无法理解螳螂,就像人类无法理解鬼。
鬼是多情的人,或者说,多情的人才化鬼。无惨的爱将上弦之月无不是百里挑一的情圣。
童磨总是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女人,和她们接吻,然后从嘴唇开始一点点吃掉她们。接吻、拥抱和抚摸对他来说是餐前的祷告,是仪式感的体现。他作为鬼的恢复力全用在了花柳病的治疗上。
猗窝座偶然撞见童磨进食,依稀辨认出那张脸属于不久前甜蜜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。教主一擦嘴角的血,吐出胳膊肘(他不爱啃胳膊),然后深情的对猗窝座说:我爱她,所以我吃掉她,让她的肉体永远陪伴着我。看,我的故事写成爱情小说一定很畅销。
猗窝座冷冰冰的说,你的爱值多少钱?
他吃过的人不及童磨多。并非不如童磨强,而是因为上弦之三是个专情的人。
和童磨不同,他喜欢强大的雄螳螂。他喜欢激烈反抗的性交。他喜欢带着血与火的爱情,就像人类喜欢吃带血生牛肉。最激烈的恋爱,也是最凶狠的战争。
他的爱抚是刀,是剑,是拳拳到肉。他会追逐一个人直到死,然后一点点将那个人的身体吞噬殆尽,哪怕那人有脚气和痔疮——和挑食剩饭的童磨不同。
如果可以,他希望自己的爱人是一名鬼。那样无论吃掉多少次,都可以再生;无论杀死对方多少次,都可以复活。
鬼是以爱为食的生物。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爱情,而爱的极致则是死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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杏寿郎在夜色中看到猗窝座的瞬间,无端想起了多年前山上那只粉红色的雌螳螂。
美丽,凶狠。花瓣一般的粉色。纯洁无辜的面庞。她挥舞着镰刀,向她的爱人索吻。
“我拒绝!”作为回应,他清晰的、一字一句的说。
“虽然是第一次见面,我已经很讨厌你了。”
炎柱本意是表达厌恶,却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受挫,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兴奋。
“我越来越喜欢你了,杏寿郎!”螳螂大笑道,声音尖得像利刃,又骤然低沉下去。
“如果你不变成鬼……我就杀了你。”
……
百年前的一次上弦茶话会,新晋上六小梅曾经提出困扰多时的疑问。——鬼和女高中生类似,也会探讨爱情的话题。
哥哥说,越深重的爱、越能转化为强大的力量,所以要变强就得吃掉爱人。
是这样啊。
可你们会爱上所有吃掉的人吗?我的意思是……有点难啊。我是颜狗,实在对丑人没感觉。
……啊这。
一片寂静,直到无惨哼了一声道,吃就吃了。打炮难道还得有感情吗?关上灯都一样。
童磨立刻拍手大笑:不愧是无惨大人,这什么人渣言论!……话没说完被黑死牟削掉脑袋:不许……对大人……不敬。
……
——你难道会爱上每一个被你吃掉的人?
猗窝座沉默,他没有说出答案,因为知道会被在场所有的同僚嘲笑。
那些吃掉的人,他一个个都记得他们的脸,他们的名字,他们的招式和虎虎生风的气息。他们和自己融为一体,在爱的极致中堕入死亡。
那些……他求而不得的爱恋。
是的。他诚恳的说,兰花在风中盛开,如泣如诉,如怨如慕。
我爱上你了,杏寿郎。
想拥抱你,想亲吻你,想被你进入。
想杀死你。想吃掉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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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交战,还是做爱?对猗窝座来说没有分别。列车的业火燃烧,那是地狱里的盛大婚礼。
狂热,刺激,欣喜,害怕,畏惧。这些感觉填满了他的神经。濒死的感觉迫近,最后全部化为火辣的兴奋。如果他是人,肾上腺素定然已经飙升到了恐怖的水平。他很久没有这么激动了。
杏寿郎想要杀死我。他想用日轮刀砍下我的头颅,想要用他的利刃在我身体里粗暴的搅弄,把我弄哭、让我求饶。
快,用力一点,粗暴一点,让我痛得叫出来。
火焰色的明亮眸子灼灼点燃他的心。猗窝座忍不住大声咆哮,发泄他的激动和本能,他的杀欲和爱欲。
“唔……你真是太棒了,杏寿郎……!!啊——!!!”
“——”
他的半截脖颈被枭下,皮肉堪堪粘连;阳光照射到他们的脚边。猗窝座感受到死亡的迫近,并因此紧张、流汗、激动、颤抖、瞳孔缩小。他很久没有如此恐惧了。
他们靠得太近了,面面相对,鼻尖相碰。他直直望入炼狱杏寿郎的眼神,炎柱炽烈的目光里是毫不遮掩的杀意。
——在那一瞬间,死亡和爱无限重合。
“哈哈,就是这个眼神……没错,杀了我吧,杏寿郎!”
他狂叫道。
他从未如此靠近过死亡,就像他从未如此接近过爱。
End
我在写什么东西